陆开桓是被一盆彻骨的冷水给泼醒的。

    “三弟好是悠闲,在地牢里竟然还盖着被褥,睡得这么熟?”

    随侍为陆博容搬来一张竹椅,陆博容掀袍坐下,冷眼看着他手下的人将陆开桓架起来,绑在行刑的木架之上。

    “……臣弟愚钝,敢问皇兄,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了?”

    “过得连日子都不知道了?”陆博容冷笑一声,“是该让清醒清醒。”

    底下人见了他眼色,从一旁的刑具之中抽出一根皮鞭,恭敬地呈给陆博容。陆博容将身上披的大氅脱了,拿着鞭子踱到陆开桓身边,扬手便是狠狠地抽了下去。那鞭子上带着倒钩,抽在身上,钩入肉内,在掀离之时,便会带下血淋淋的皮肉,是个极狠的刑具。陆博容手下没有留情,不过几鞭下去,陆开桓的身上的衣服被扯碎,布料也已经被血浸红了。

    陆博容将沾满鲜血的鞭子抵在陆开桓脸上,靠近他,端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:“不是未来天子,九五之尊么,连金鹰都选择了,三弟现在怎么倒是一副窝囊样?”

    陆开桓咬了咬牙,咽下一口血沫,敛了神色,故意摆出一副委屈害怕的样子:“皇兄,皇兄饶命!……我,我也不知道那鹰在是犯了什么糊涂,竟然会飞到我桌上。此等不长眼睛的畜生,就应该杀之后快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?”陆博容越想越气,一扬手又是狠狠地在陆开桓腰腹之间抽下去,“那的意思是,天意如此了?”

    陆开桓心底暗暗磨牙,心想天意倒是真的如此,最后皇位只能由我来坐。

    “皇兄说的这是什么话,难道皇兄真信那些鬼神之说?我都明白,什么金鹰,都只不过是些献媚的小把戏罢了!皇兄怎么能把这事放在心上,这岂不是让兄弟间生了间隙么!”陆开桓顿了顿,神色之间一片诚恳,“皇兄又不是不知道,臣弟愚钝,自知才学疏浅,担不起国之重任,所以也知道,臣弟从前从来没有生过什么别的心思,只愿为身为储君的哥哥鞍前马后!若说真要是有什么花花肠子,心怀叵测之人,那可不是臣弟……”

    陆开桓话里暗指二皇子,陆博容听懂了,拿着鞭子的手不由一僵。

    确实,自从那道封他为太子的旨意一下,陆远达便千万个不服,从来和他都是不对付的,千方百计,处处作对,无非就是为了拉他下马。倒是陆开桓,才是那个没有争抢的人。陆博容脑中回想着这些年陆远达设计陷害他的事情,对陆开桓的气便渐渐便消了。

    “皇兄打我出出气也不是不可,但是皇兄若是消气了,不如听我一言……”

    陆博容右手举起挥了挥,他的随侍便立刻会意,带着一干人等匆匆离开,给他们二人留下私密的空间。

    陆开桓眼见着那些人走远了,费力地喘了几口气,抬起被冷汗打湿的睫毛,一字一句对陆博容道:

    “皇兄,想不想扳倒二皇兄?”

    太子眯着眼看他,一时之间没有看透陆开桓到底在玩什么把戏。

    “若是皇兄肯信我,那么不妨去差人查一查姬遥在上京的凤竹馆,那里一定能查到让二皇兄能吃到苦头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凤竹馆,是姬遥开的一家酒馆,以独家酿制的竹叶青最负盛名。而姬遥,谁都知道他常常出入燕王府,和燕王陆远达的关系着实不一般,自然是陆远达的入幕之宾。

    上辈子陆开桓偶然间撞破了姬遥与陆远达的亲密关系,心中起疑,便着人仔细盯着姬遥,不多日果然发现姬遥将一些账簿私藏于凤竹馆之中。那些账簿上,自然记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,尽是一些不光明的钱财,且上面还有与大臣钱财来往的实账,是确凿的结党营私的证据,而陆开桓当年正是靠这些账簿扳倒了他的好皇兄,将陆远达彻底踢出争斗中心。

    “以为说的话,我就会信?”

    陆开桓咳了两下,喉管里的淤血令他感觉十分不舒服,这种皮肉之苦他确实已经太久没有吃过了,一时间令他有点招受不住:“皇兄,我没有骗,若是不信我,大可先派人暗中盯着姬遥……宁可错杀,不能放过啊!”

    “够了!”陆博容掷下手中的鞭子,“太放肆。”

    说罢,他冷冷眈了陆开桓一眼,拂袖离去。

    狱卒待太子离去后,才敢上前从刑架上把陆开桓放下来。陆开桓觉得身上很冷,唯有不断流血的地方烫的吓人,失血过多使他的神智有些模糊起来,他生怕会死在这牢里,撑着最后一丝力气,费力地扭过头问狱卒:“今天是什么日子了?”

    “回殿下,是腊月初八。”

    是了,陆博容确实是在他下狱后第六天来找他麻烦的。上辈子陆开桓不知如何辩解,被陆博容打得生生去了半条命,因此他也怄着一口恶气,咬牙蛰伏,最后亲手以一杯鸩酒送陆博容上路。

    “能不能叫我的随侍太监孟笙来地牢给我上药,”陆开桓停了一下,“我要是真的死在这里,们也担不起这个责任,我再如何落魄,也是陛下的三皇子!叫他却不召太医,是为了不把这事闹大。若是这件事闹大了,太子动用私刑,们这些放他进来的人就不怕惹祸上身吗?我大千国的铁律,第三卷的十五条,便是不允许任何人在没有上谕之时来私自动刑,违者会被施以严刑,难道就不怕吗?”

    那狱卒眼睛滴溜溜地一转,到底是怕了他这皇子身份,于是连忙走过去陪笑道:“三殿下,您这是说的哪里话,小的不敢,小的这就为您去请。”

    陆开桓这番话不过是吓他的,上一世他被打得遍体鳞伤,狱卒见他快死了连忙去召了太医来诊治,后来太医将他的伤情如实向皇帝上报,但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,太子并没有因此事收到什么惩罚。

    既然闹和不闹都没什么区别,还不如干脆忍下这口气,而且……他也确实是想见见孟笙了。

    在绵绵不绝的疼痛之中,陆开桓昏了过去,再醒来时,面前有个人拿着帕子沉默地为他清理伤口。

    陆开桓一见着他便打心眼里欢喜,即便伤口疼痛,仍旧是笑了出来,握上孟笙细白的手,眉眼间俱是一片温柔:“来啦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这是做什么,这不合规矩。”

    陆开桓听出来他的声音低低的,哑哑的,不同往日,于是伸手强行将人的下巴抬起来,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,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:“怎么还哭了?”

    “还笑,”孟笙的睫毛一扇,两滴泪又是不受控制地掉出来,“伤成这样还笑得出来?”

    “我怎么不能笑了?看见,我心里头高兴,还不成吗?笑还不让了?笙儿,好生霸道!”

    孟笙被他说的面色涨红,猛地低下头,小声喃喃:“殿下,别乱说……”

    陆开桓偏是要将那浪子做派学得十成十,也不顾身上伤口撕扯,猛地凑上前去,突然离孟笙极近,一双眸子深深地盯着孟笙,眼神明明暗暗,闪烁如星:

    “和我都有了夫妻之实了,怎么,就不能有夫妻之情?”

    孟笙身子一抖,挖药的玉勺脱手而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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